товарищ.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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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榭丽舍

五月风暴来的那个春天,为了逃避这一成不变的日子,也为了争取美妙的男女同层宿舍*,我将上学用的西装做成了无政府主义的黑旗,扔给了一众热衷和戴高乐先生谈判的同学,穿起一件破旧的皮夹克,背着手风琴躲进了地下。我们躲在旧桥桥洞下,白天不踏进街垒*和警察的围城,夜晚不遵守右岸和父母的管束。我们不谈拉丁区,学潮,装模作样和越南战争,不相信共产主义,资本主义和法兰西民族;它们皆与桥洞下的乌托邦格格不入。旧桥就在塞纳河左岸,旁边是莫扎特的故居,上面涂满了疯狂的乐谱;而我们,一群年轻人,对这等老掉牙的曲谱视若无睹,只顾着奏甲壳虫的乐曲,含糊哼唱着不熟悉的英文。

弗朗索瓦丝说我们是一群在地下的疯子,从早到晚吉他不离手;可不上课的她也无事可做,只好偶或来桥洞之下。我们每晚先唱Strawberry Feilds forever, 然后是Yellow Submarine,等到醉了就奏康纳马尔湖,像一群爱尔兰人一样跳踢踏舞。长夜结束,大家就躺在一起睡觉,或者男孩和女孩双双回家。不再有宵禁,没有言论界限;没有西装革履,没有戴高乐先生;只有约翰列侬和皮夹克,干邑和吉他,年轻学生的爱情。

我和弗朗索瓦丝都不相信哲学;朋友们讲萨特时,我陪她漫步在香榭丽舍大街上。我们路过一扇扇奢侈的橱窗,看着法国生产的漂亮货物,却没有法国学生能承担起的东西。她走进路易威登,走出来身上飘着香水味道,她叫它摇摆之心。我们从点满星星灯的黄昏时分逛到半夜,寂寥的大街只有外国人,尽头堆着废弃的街垒,她身上的“摇摆之心”令我的心脏也颤动起来。我们肩并着肩走回旧桥,疯子们还在哼唱着挪威的森林,电视机里捷克女学生穿着高跟鞋和丝袜在苏联年轻士兵面前耀武扬威。但是我们仍然唱歌,仍然跳舞,然后她依偎在我身边睡觉。

第二天清晨醒来,她还要去香榭丽舍。游行的人睡了,无数只鸽子在脚边唱着歌,一只由千万只鸟儿组成的管弦乐队,她却一定要我的口琴和声。我们被漫漫长夜搞得晕头转向,一不小心便吻上彼此;在星形广场的尽头,交换了未经考量的处男与处女的吻。她的身上已经没有香水的味道了,但是我却能嗅到“摇摆之心”。我把口琴放在她手心,从街垒的残垣处挑了一块砖头,猛地砸碎了漂亮的橱窗,用皮夹克挡住下雨一样的碎玻璃,为她取来那一瓶透明的摇摆之心。弗朗索瓦丝愣了一下,然后抓起我的手就跑。我们于是疯狂地奔跑起来,起初是因为橱窗,后来是因为处子之吻,最终像在逃避这春季风暴;越跑越快,越快越忍不住想笑。两个人沿着香榭丽舍大街一直跑到地下,一路将鸽子的合唱打乱成惊叫,两个人倒进地上横七竖八的大学生堆里,笑得流出了眼泪,不断交换气喘吁吁的吻。我们总是压到吉他,手风琴,还有醉鬼;他们一起发出温柔的,善意的责备声。最终我们也睡着了,她揪着我的皮夹克;这样一群人躲在桥洞下,仿佛在躲一场早春的暴风雪。


*“性隔离”和严格的大学管制,戴高乐政府对年轻人的不重视是五月风暴学潮的起因。

*巴黎特色,游行的人们拆下地砖堵住街道来阻止警察与军队进入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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